荪亚去了之后,木兰才得有时间多打听点亲友的消息。素云的死她非常受感动。她听到黛云和陈三的事情,以及他们怎么在西北参加了游击队。他们无法告诉她曼娘和阿瑄家的情形,大家都恐怕他们很可能出了差错,因为好多难民告诉过他们在北平日本兵蹂躏乡间糟蹋妇女的暴行。
因为木兰的亲友都属于上等社会,受战事的灾害还算是最小的。但是那些日子在上海,并不太平。轰炸机天天在头上飞,空中机关枪的扫射常常打在街上和屋顶上。爆炸之声,昼夜可闻。老百姓凑集在江边上,看日本炮艇和浦东中国军队之间的炮战,有人站在楼顶上看闸北和江湾火光熊熊的天空。最坏的是,逃难的男女、孩子,由闸北涌来,在大街上踟蹰犹豫而无所归。北平来的这批人看见上海阔绰的人还在戏园子、电影院、舞厅里追欢寻乐,不觉大惊失色,就如同两者属于不同的国度一样。北平人懒散轻松,听天由命,逆来顺受,但是而今至少脸上是显出愁眉不展、垂头丧气的样子,内心则隐藏愤恨,敢怒而不敢言。对比起来,这个富足的通商口埠——上海的市民,似乎是完全不知道战争正在疯狂进行,因为人人都能从他们的行动上看出来。固然不少人忙于救济难民的工作,忙于到医院探视伤病者,为士兵送慰劳品,安慰鼓舞士兵,因为他们补给并不够充分,但是整个上海则呈现两个划分得显然不同的阵营:一类人享受欢乐,一如往常,有西洋租界保护,正合心意;另一类普通老百姓、保国抗敌的士兵和流离失所的难民,在战争的摧残蹂躏之下,则首当其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