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似乎在期待着我继续问点别的。我没问。至于他怎么赚的钱,我也没问。
他有些失望地扫我两眼,舅啊,你胃口真好,要不我再给你 汇碗鸡汤?
当我跟他到地下停车场时,才发现他是骑摩托车来的。 那是辆黑色宝马摩托,看上去手扶拖拉机那么庞大,当他干瘪的屁股骑上座位时,仿佛一枚五十毫米的麻花钉钉到了铝合金窗上,从车玻璃挡板看过去,他只露个扁蚂蚱似的狭长脑袋。我很严肃地劝他晚上最好别骑摩托出行。他问为啥,我说,路人远远瞅着一根细丝瓜架车把上,没上身,也没下身,会吓死的。 他愣愣地看着我,半晌儿才说,舅啊,你幽默起来挺瘆人的。 我说,让你意外的事多着呢。 他拍了拍后座说,上来吧,带你兜兜风。 你们这些老人家,肯定没体验过心率一百五十的感觉。
那天我确实体验到了心率一百五十的感觉。 不仅如此,还体验到了什么是心率过缓。 当他将房间墙壁上的储物柜挨个儿打开时,我看到了整齐如键盘的白色方格,每个格子里都有双鞋,像是每个佛龛里都供着尊佛像。 鞋是新鞋,只不过搁置的时间长了,难免鞋面上落着灰尘。 我从小就喜欢这个牌子,现在总算把一九九六年到二〇一六年所有款式、所有颜色的纪念版收齐了,他摸着下巴上的两根胡子问,咋样? 我问,你要开网店吗? 他“嘁”了一声,那些收集老照片、收集黑胶唱片的,是为了卖钱? 那叫精神享受。 我不禁瞅了瞅他的脚。 他小时候都穿布鞋,会干农活了,鞋的款式才多起来:玉米地施肥时穿老叶攒的部队绿胶鞋、稻田里间稗草时穿两元五角一双从集市买的塑料拖鞋、雨后 扶被风吹倒的高粱时穿过膝的黑雨靴。 高三时我给他买过“双星牌”球鞋,他穿了整整半年,腊七腊八脚都冻皲裂还不舍得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