何玉凤听得张金凤对她说,"另有几句肺腑之谈,要和姐姐从长细讲",她便把那一脸怒气,略略的放缓了三分,依旧搭撒着眼皮儿说道:"你若果然有成全我的心,惠顾我的话,就请说。要是方才伯父和九公说的那套,我都听见了,也明白了,免开尊口。"张金凤笑道:"姐姐又来了,难道姐姐没听见公婆怎的吩咐我,我怎的回禀公婆?妹子此时除了这话,还有甚么和姐姐说的?只是妹子说的虽是这套话,却和公公说的有些不同。先头公公说的,姐姐永不出嫁断使不得的这句话,妹子此时更不必向姐姐再问原故,和姐姐再讲道理。只知这事是断使不得,得遵着公公的话定了。至于妹子又晓得些甚么,说起来,可不能象公公讲的那样圆和婉转。这里头,万一有一句半句不知深浅的话,还得姐姐原谅妹子个糊涂,耽待妹子的年小;便是姐姐不原谅妹子,不耽待妹子,那怕姐姐就打两下子,骂两句,都使得。可不许装糊涂,不言语。就让姐姐装糊涂不言语,我可也打破砂锅,到底问明白了,我好去回我公婆的话。这话先得讲在头里。"姑娘这么一听,觉她这话来得比自己还狡猾,只得绷着个脸儿说道:"既如此,请教。"张金凤道:"姐姐既要我说,你我这些繁文散话都收起来,我们只讲实在的。第一,姐姐得顾着九公这位老人家。姐姐要知人家是九十岁的老人家,他老人家要不为给姐姐提这桩的事,大约从今日到他庆二百岁;也不肯大远的往京里跑这趟。就算褚大姐姐夫妻二位和你我同辈,为姐姐都是该的;他两个自然也为这九十岁的老人家跑上千里的地,作儿女的不放心,所以才跟了他老人家来。姐姐,替他两个想想,一路服侍这么一位老人家,晓行夜住,渴饮饥飧,人家得悬多少心,费多大神!通共算起来,人家都是为姐姐一个人儿呀!再说姐姐就得看我公婆,我公公去年遭了那等不顺的事,无原无故,只为不会巴结上司,丢了官,惹了气,变了产,破了财,还在县监里坐了两个月出来,依然是满面精神,无烦无恼。据婆婆说,脸面儿比在外面倒胖了;自从心里有了姐姐这件事,今年剧清减了许多。腰里的带子,是我新近缝的,比去年撙进一寸多去了。我婆婆去年这时候,和姐姐初次见面的时候,姐姐还该记得真,说起时四鬓刀裁的;自从心里有了姐姐这件事,这些日子,左右鬓角儿上,竟有十几根白头发了,这也都是为姐姐。讲到我爹妈,却不曾在姐姐跟前有甚么大好处。只我妈从去中一口白斋直吃到今日,近来更添了半夜里起来烧子时香,这个样儿的冷天,直橛橛的跪在风地里,举着棵香,一面烧香,一面磕头,一直等手里的香尽了才站起来;姐姐在里间屋里跟着舅母睡,大约就未必知道。姐姐只想我心疼不心疼?我爹是每月初一一遍前门关帝庙,十五一遍前门菩萨庙。只要在内城住,出遍前门,可费甚么呢?姐姐想从这里去,这是多远道儿,他老人家是风雨无阻,步行前去,不吃一口东西,不喝一口儿水,嘴里不住声儿的念着,这也都是为姐姐。我只想着,姐姐,万事都不必讲,只看这五位老人家分上,无论有甚么样的为难,是怎么的受屈,不必等妹子求,姐姐也该没的说了。姐姐若果然没的说,妹子往下千言万语,都不必提,只给姐姐磕头,回复了公婆就完了事了。"张金凤这一段话主意就来得不弱,只因她一眼看定了姑娘是个性情中人,所以只把性情话打动她。要说何玉凤不会被打动,绝无此理。只是她心里的劲儿一时背住扣子了,转不过磨盘儿来,只听见说道:"这话,妹子你就不讲,我岂不知?讲到这几位老人家,待我的光景虽是不同,同一恩深义重,须放着我何玉凤不死,我今生能报,便是今生;来世能报,便是来世。天地鬼神,都听得见这句话,我何玉凤绝不食言。要说妹妹你一定叫我把我的终身大事,去在人跟前报恩,这可断断不能从命。至于你我,我虽说是施恩不望报,你也切莫是受恩便忘报。你可记得你我在能仁寺庙内初会的时候,我待你也有小小一点人情的!今日之下,你不想个方儿帮我罢了,怎的倒拿这话儿挤起我来?妹妹,你莫非也略差了些儿?"说着,便把那眉头儿一斗,眼神儿一足,就有个待要发作的样子。张金凤不等她发作,说话比先前高了一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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